【篇一:忍不住就想起了你】
流水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题记
驻足,回首,合翕瞳孔。
你坐在轮椅上,噙着清浅的笑意,眼角遥想当年漾开一片柔和的光,在黏稠如墨的黑暗里,缓缓而至。
不禁要忆,是怎样的一个春。
老家后屋旁的洋槐花开,春阳懒散地泻在如珠帘垂挂在枝丫上的白槐花上,泛着耀眼的光。她正值年幼,只能仰起脖子,看着成群的蜜蜂在花间窜来窜去,与花融为一体,耳畔满是嗡嗡声。她赶忙跑回去,让奶奶拿锄子打下几枝花,奶奶敲打着枝头,她笑着,跳着,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额上渗出细密的薄汗也满不在意。她一把将地上被打落的洋槐花抱进怀里,用她最快的速度跑进了茅草屋内,一股脑儿地丢在你床上。你不恼不怒,眉梢舒展,眼里溢着浓浓的笑意,暖黄色的阳光透过低矮的窗棂,斑驳地落在你的发顶上,形成一小片的白亮的光,晃得她有点晕眩。你抬起干枯的手,拍拍床铺,细小的灰尘在阳光里乱舞,你总在笑,仿佛能笑出一朵花来,湿润的眸子里,柔波荡漾。她蹦上床铺,你一把抱住她,用一只粗糙的、干枯的、削瘦的手揉着她的头顶,“乖乖哦,吃饼吗?”她似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不禁要忆,是怎样的一个秋。
老家前屋河边的金桂花开,老屋向阳,温暖如春,她正值青春年少,阳光打在锃亮的桂叶上,空气里浮动着一层又一层的晕圈。她百般无聊,采撷桂花,不禁想起一年未去看过你。绕过河,依旧是那间茅屋,那棵洋槐。她放轻脚步,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你安详的睡靥。阳光透过结了蛛网的窗棂落在你的脸上,眼角额边的皱纹夹杂着些许细尘,濡染着肌肤。她轻轻唤你,你动了动眼脸,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有些许停滞,你见是她,嘴角颤动着勾起,眼里溢着欣喜的流彩,抖着枯枝一样的臂,用一只蜷起的弯曲的,如柴的手掸了掸床铺,不见细尘飞扬。她踩着泥砖,坐在床铺边,你手覆在她手上,张合着干裂的嘴唇,露出所剩无几的牙,“娃……吃饼……吗?”她抿唇,轻笑,摇头。
不禁忆起,在那间简陋的茅屋里,在孤寞滋生的日子里,笑出温暖的你,不禁忆起,常年卧病在榻,不能行走,却每年给她十元压岁钱的你,不禁忆起,阳光明媚时,陪她一起晒太阳,喜欢抚摸她发顶的你……
一个月的记忆呼之欲出。她想起一个月前的星期四下午,兴高采烈地回家看到的却是你安详地躺在冰柜里沉睡的面容,一如当初,你的好,你的笑,你的一切化作一泓水,注入心底,不能动,一动就会溢出来。你是她的温暖,是她的太阳。她会在某个风轻云淡的日子里想起你,仿佛不曾有过悲伤迷惘,下一站的天堂,她想,一定是阳光温热,岁月静好。
【篇二:蝉】
每到夏天,总会有一些小东西冒着被捉被吃的风险逃出安全的土壤,缓慢而坚定地爬到树干上,静静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挣扎着褪去一身硬壳,抽出翅膀,然后“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
无论是夏日农村田间,还是高山树林亦甚至是车水马龙道路两旁的大树上,你都能看见它们的身影。蝉总是在骄阳似火的最热天气里的最繁忙动物,它们忙着把“知了知了”的叫声连成一片。本就因天气和工作浑身燥热的人,听了这聒噪的声音,更是有一把无名之火从心底燃起。
我猛然间发现在地上有一只蝉。
是偶然间发现的。我很奇怪为什么它没有轻展薄翼越过这棵大树。
夏天是多暴雨的。
一阵暴雨过后,我用伞抵御着恋恋不舍离去的细雨,翼,飞向蓝天,却像折翼雄鹰,重重摔在地上,荡起一微细尘。最终,它死在了这繁华的季节,无声的趴在地上,再也喧闹不起来了。
心里不由地怅然若失。忽然想起来,蝉这小不点最长有十九年的寿命,自出生起,它们就呆在阴暗的地下,以潮湿的泥土为邻,一点一滴地长大,静静的,悄然无声的过了近乎二十年,任凭头顶人来人往,阴冷黑暗它忍受了十八载,攥了十八年的力气,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冲破泥土,蝉翅翱翔,在这盛夏高歌一曲,告诉人们它的存在。
然而,盛夏未过,它却走了。也许不久前,它还在饮雨露,集日月光辉,歌唱着,然后竭尽生命中最后的灯油,悄悄离去。其余的音乐家仍在歌唱,它们的音乐使这个季节沸腾,此刻是为它的同伴悲歌吧。这些音乐家是它的延续,还是它们的升华?
死于马路的蝉,居然可怜到不会有黄土来掩埋它。我为它打着伞,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花园的泥土中去。从哪里来,最终到哪里去。
纵使所有的蝉都逃不掉秋风的肃杀,但每个人都知道它们曾经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