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掸灰】
每当别人羡慕起我,问我为什么伶牙俐齿,为什么落落大方,我都笑笑,说因为我有一个好朋友。
我独生子女一个,不懂孔融让梨,从小霸道惯了。在爷爷奶妈家里更是最小,伸手便有人抱,要玩具,要衣服,要钱,要什么给什么。吵架了先说别人的错,打不过便要哭,屡教不改,横着走的。
小学一年级便认识她了。她是班长,嗓门儿大,性子急,当时与她交往寡淡如水,只留了这么点儿印象。真正熟起来是在初中,恰巧同一所学校,家又离的近,便结伴而行。初中了才知道小学同学有多么亲近,一天天嬉笑打闹,关系就更近了。
初二那年,我进了叛逆期,精神纤细到脆弱。被老师叫去谈话,和颜悦色说了两句便无声低头哭了,吓的老师不敢再开口。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当时我觉得自己无比孤独。但无论是我的冷漠,我的喜怒无常,她都不说什么。消极的想法被她一个个撕成齑粉,源源不断的眼泪被她用纸巾擦的干干净净。对于我的猜忌怀疑,我兔子般的不安,她给了我一个拥抱,像哄孩子一样。,轻轻用手在背上拍着。她不会哄人,便只会抱着我,我紧紧抓住她,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等我终于看到朝阳,呼吸到新鲜空气,察觉到世界的美好,才惊觉,沉闷如雷雨前厚重乌云的叛逆期,她陪我扛过去了。后来再想,那样急性子的她,对我用尽耐心,细致入微。她小心翼翼的帕子掸去我心上的灰尘,抚去泥点,生怕惊动了我灌满了眼泪的玻璃做的心。
不过也有例外,我俩本身都是性情中人,都倔的像牛。哪次有了争执,各持已见,眼看要吵起来,却都硬压着火气。回家后,摔了几个布娃娃,还是不解气,抓起手机就要打电话引发战争,脑子里却又回想起种种她的好,再拿起手机,却是为了道歉。
友情不是单方面的给予或索取。她也曾在我怀里嚎啕大哭,她也曾咄咄逼人,这个时候便换我哄她,安慰她。我从未察觉,当我开始照顾别人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远离那阴暗的日子了。我正如她照顾我,去一样照顾她,照顾别人,这是我从她身上学到的。
我们就这样扶持,支撑着,就像两个大铁疙瘩,卡着彼此的棱角,转着转着,磨成两个齿轮,慢慢的一块儿朝前走。抬头一看,万里晴空,布满阴霾的日子早已远去了。
兜兜转转,转眼已经相识十年。认识我十年的朋友,屈指可数。也有人帮助过我,也有人鼓励过我,可当我回想那段时光,冲在最前头的人,永远是她。
日子还长着呢。我们有着相同的理想,都要当老师。她要严肃认真教书,我想宽容以德育人。那就考同一所大学,去同一座城市,住同一间宿舍。始终相伴而行,却又绽放不同的精彩。
很多很多年以后,每当别人羡慕起我,问我为什么伶牙俐齿,为什么落落大方,我都笑笑说,因为我有个好朋友。
眼前的玻璃锃亮清澈,心中的窗户干净透明。
【篇二:祖父的躺椅】
记得祖父从一次大病后,身体就再如以前硬朗了。老人家喜欢晒太阳,父亲就买了一把躺椅,放在大院中央。
那时我还小,不懂事,不等祖父坐上去,便先爬上这新奇的玩意,又蹦又跳,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跌进祖父怀里,他宽大的手臂托住我,把我竖抱起来,放在地上,我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他哈哈笑起来:“也不小心点。”说罢,他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到躺椅前,伸手撑一下两边的把手,缓缓坐下来,然后躺下去,手就自然地放在了把手上。他那古铜色的皮肤有些地方还长着黑斑,脸上爬满了皱纹,头上的几簇白发好像秋日里的一道霜。躺椅前后慢慢摇着,祖父的眼睛不知是眯着还是闭着,却是十分享受的样子。
此后,每逢我来到祖父那里,总要在这把躺椅上躺一躺,摇一摇,跳一跳。
那天下午,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我在这躺椅上躺着,猛烈地摇着躺椅,突然“啪”的一声,前面放脚的一根木头掉了。我的心随着这清脆的声响一紧,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呆坐在躺椅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祖父过来了,他看了看躺椅,看了看我,没有责怪。他用那有力的手臂把我抱下来,然后进屋拿来工具,眼睛盯在地上,找了半天,终于用手捏起一个小小的银色的东西——那颗螺丝钉。接着他端起那条木头,用螺丝刀试着把钉子拧回去。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眉毛皱在一起,汗珠沿着脸颊流下来,转了半天才拧上去。他站起来,拍了拍手,掸了掸灰,对我说:“以后可不能这么顽皮。”祖父转身走了。我看见他揉了揉腰。
如今,祖父已离去有八九年了,一同离去的还有躺椅上的故事和长逝的时光。而每当我回到家乡,回到祖父的院子里时,总要在那躺椅上摸一摸,躺一躺,仿佛还抚摸着祖父慈祥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