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觅真知】
柏拉图有“洞穴狱”之假说,人都被困在漆黑的洞狱中,洞穴深处燃起火堆。于是人影幢幢,人皆以为晃动的黑影就是自身,人都坚信洞狱没有出口。因此少有人能穿越无尽的黑暗,愚昧与危险,与洞外明澈的自然相遇。
柏拉图借此说明人的感官是不可信的。
人感觉到自身与黑影同步产生的晃动,便说影子就是人,看不见洞狱的出口,便觉黑暗是混沌,无穷无尽。却始终没有人思考如何用理性指挥感官,走到火堆边照亮自己,或者点燃火把,探索一番洞的尽头。他们只在幻觉中伴随孤独一同老去。
或许这就是诗人费尔南多口中“用感觉来思考”和“用思考来感觉”的区别所在。它们并非唯物与唯心主义一样,在当中划出一条凌厉而冷峻的界限,相反,同是偏向唯心,前者感性,后者理性;同样可爱,同样可以觅得人心与万物的美与丑,抽象或具体,模糊或清晰,只是“真知”,往往偏爱“用思考来感知”的人。
“汝来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汝不见时,其并不存在,便可知此花不在你心外。”
阳明先生发出这番感慨时,并未首先打开直接感知的阀门——这朵花什么成色,香气是否馥郁,捧在手里是否扎人。而是首先思考,我与这朵花的关系是什么?是物随心而变,还是心因物而动?如此比来,直接而没有“营养”的感叹倒是像极了无病呻吟。
再言,感受是人人皆可为之事,你此刻的感觉,如何能确保不与几百年之前,几千光年之外,几万次轮回之后的某个生灵雷同?思考,从而获得理性而真实之理,这本是人区别于无思考能力的动物的确凿证据。
用感觉来思考,如在黑屋子里四处碰壁,撞得鼻青脸肿之后摸清了所有摆设,也能逃出门去,但为什么不先想想自己口袋里的手电筒?这样你便能从容出门。可悲剧恰恰在于,感觉与思考,人终会选择其一而成为思维定势,全感觉的人处于受挫,先思考的人左右逢源。而有时,感觉与思考之间,即野兽与神明之间。
若说动刀之前先考虑后果变会少有血染白刃的命案之例过于粗俗,我们便去《兰亭集序》中觅王羲之心态的新生。从开端目睹修禊的盛况随即发出“信可乐也”的情怀,后又为“暂得与己”“盛筵难再”而悲从中来。所幸逸竹最终醒悟,微醺中悟出“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的禅意。于是“兰亭已矣”之后,曲水流觞的迂回之中,这篇汪洋肆意之文终于给予东晋士大夫之族的虚幻以撼动心灵的撞击。
感觉如洞狱,思考为通向乾坤的小径。可即使在长久摸索之后出走洞穴,万物反会震荡旋转,恍若幻境。当万家终于沉静,时空恢复光明,苍穹之下,人学会理性,他会冲着洞穴高喊“你们用感觉思考,我却用思考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