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对面的人】
老人吃饭时总是坐在门前,摆着两副碗筷。一副放在对面,老人每每往对面碗里夹菜,可菜从未少过。
夏季中午的雨滴总是又大又快,砸在人身上生疼。我拐进小巷,站在一排排奶白色的房子前,此时只有风,夹杂着些狂风暴雨的气味。我又看到了那位老人,以及他对面的碗筷。
老人的手指节凸耸着,胳膊上一层枯黄暗淡的老皮,像蜕去的蛇皮挂在干瘦的老枝上。他就用这样瘦的一双手舀着碗里的粥说:“老婆子,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喝小米粥,还有你最喜欢吃的野荠菜,我给你来点,你可别给我留啊。”老人不住地往对面碗里夹菜,可没有人回应他。
“老婆子,你是不是昨天夜里腰又疼了?我听见你‘哎呦’了一夜呢!东头李拐子家有药贴,一会儿我帮你去要点!”老人直直地望着对面,嘴里一边咂着饭一边说,“还有啊,我的脚又疼了,你给我做的泥膏也贴完了,你也不给我做了,是那天我拦着你,你生气了吗?”说着,两只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清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滴到碗口,迸到桌面,“你以前睡觉总爱坐在我对面给我揉脚的,揉得我可舒服了。”老人憨笑着,似乎是朝对面的人撒娇,而对面似乎也真有其人。
我抬起头,让眼中的热物不掉。此时风已停了,只有几只麻雀在天线上面对面地站着,耷拉着脑袋似乎是在听着老人的故事。它们是在想着老人是从什么时候起对面的人就不在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老人的话再没人应过呢?我都不知道,但我明白,老人的深情将他的痛楚埋进心底。
我还不能体会老人的痛有多深,但我相信他对面的人一定知道。
乌云已散开,缕缕阳光洒向地面。
“老婆子,今天怎么吃得那么少?你看你都瘦了,你倒天天让我养得胖胖的呢!”老人身子朝前探了探,举起那只干瘦的手,似乎是摸到对面人的脸。我顿时明白,老人那无言的痛苦已化为夏花般的柔情,全部倾注在对面人的身上。
泪终究是流下来了。
小巷将老人和他对面的人定格,柔软的光伸进门巷,组成了一副天荒地老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