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半渚风月,一世情长】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长相思》林逋
那年,那个名为林逋的男子,站在江头,负手而立。江南烟水迷离,他想起当年那个女子,眉目如画,含情脉脉。
这样一位不仕不娶,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的隐者。仿若清风,将一场风月前尘隐逸。或许他也曾有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愿景,只不过这段缘来如若半渚清风,并没有在他生命中停留太久,他的心性注定他此生归隐林泉,止于仕途,漠然世事,终老此生。
这也是个寻常女子,是怀着柔情的姑娘。在眼前的江水里,在远处的青山外,在夕阳的影子下,钱塘江水似乎也是无情。这对有情人,同心结还未打成,定情之期还未说妥,江头却涨起大潮,催着行舟早发。可是,当他俩泪水盈眶之时,江水也把潮头悄悄涨到与岸齐平,似乎只等着泪珠夺眶而出,撕扯着离人难舍的深情。我仍相信,这大概并不是“闲情一赋”,而是和靖先生将铭心刻骨的爱情经历、种种欲说还休的心事倾注在别人的爱情故事里,加以托情寄恨的。
世间落寞之事,擦身而过转瞬之间,未来得及结下的同心,只能在回眸处,感叹缘分零落,未曾得到圆满,所以此去经年,各自磋磨。感叹他在平凡岁月里的凄美爱情,生平何臆,却是歌尽彼岸离殇,难赋深情。
一念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念缘,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一念成梦,死生契阔,与子相悦,一念执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不由想起那句“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荀奉倩纵是情深自此,也终难同伴。纳兰的悼亡词中有一个理想境界,让人感到于凄惋中还燃着一种像火一般炙热人心的东西。我想,和靖先生虽对过往心灰意冷,但事过境迁,想来心潮也是难以平复的。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只愿于风起处,执手共看云卷云舒。如若这位白衣卿相当年娶妻生子,放鹤林中,我们是否还能看到他那如清风朗月般恬淡孤雅的一生。
这位少孤力学,性恬淡好古,不趋名利的隐者,就在这杭州孤山,驾小舟遍游西湖诸寺,与高僧诗友参禅论文。烹茶煮酒,纵鹤放飞。于此,他并不孤独。
宋亡后,白鹤围着他的坟墓悲鸣三天三夜后也绝食而死,孤山上的梅树都二度重开。千百年了,一切都相安无事。穿越岁月的烟尘,温柔如是,一世情长。
我想,孤坟中的一方端砚和一支玉簪也足以慰藉此生。当岁月褪尽,所有过往皆为云烟,我们不必再执着于他那段空有情缘难成双的感情,只轻道一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