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里，与奶奶相处的时间是极少的。她虽已过花甲之年，却仍在厂里做着一些辛苦的工作。我不能理解她为何老了还要去受累，安享晚年，话话家长里短不是美事吗？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看望她的次数不过一月一次罢了。

转眼便已十四岁，却已有许久没去看望奶奶。直到参加老家的喜宴，我看到她站在繁忙的人群中，显得安静而带着沧桑。她好似一点都没变，仍是满面风霜。不，或许是变了的，她的两鬓又斑白了一点，眼窝也陷得更深。她，看起来更苍老了。

听爸妈说，幼儿时期的我都是奶奶带着的，我却没有半分印象。酒席上熟识的老人见了我，只笑着说我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我便也以为我长大了。只有奶奶，一直絮絮叨叨地拉着我谈幼时的事：“还记不记得？你三岁时我带你去那个婶婶家，你跟她家小姑娘玩了好久。还在门口摔了一跤。那时你哇哇地哭，说奶奶我要回家……”我只含糊地“嗯”了几声。这么久远的记忆，我怎么会记得嘛！

“你小班时候，外面风大，你就说是老虎在叫。那时一起大风你就不高兴出去哩……”奶奶还在兀自说着。我便也敷衍地笑几声表示我听见了。也许是我不愿意的心情太明显，她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睛一点点黯淡下去。仿若有一根针，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惊惶地低下头。

菜一样样端上来，奶奶总抢先一步把菜夹进我碗里，不管菜离我多近，好像我仍是三岁小儿。“多吃点，这菜你小时候最爱吃了……”奶奶一边夹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我现在不喜欢了。”不知为何，心情一下子变得烦闷。小时候小时候……我都十四岁了啊，怎么还当我是小孩子呢？奶奶却仿若未闻。

“够了！够了！”我终于忍受不了，“奶奶，我已经十四了呀！”奶奶停下筷子，愣愣地看着我：“哦哦对，你已经十四岁了……”奶奶复又尴尬地笑笑，安静地坐了下来。我终于意识自己的话有些过激，张了张嘴，想补救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我又清晰地看到了奶奶的白发，像雪一般白得刺眼，不再如记忆中的那样被黑发遮盖。

奶奶真的老了啊！眼中突然一阵酸涩涌动。

她只陪伴了我最幼时的五年，又怎会记得我如今的喜好？我在自己心中已经十四了，在她眼中，却仍是记忆中的五岁小儿，是她曾陪伴我时的样子。即使在后来十年中，她也看到我一点点长成别人眼中的大姑娘，但印象最深的，也仅是那个孩子啊。我又有什么理由嫌她烦呢？

我已经十四了啊，得到了那么多知识，丢失的又岂是知识可比的？那是对一个花甲老人的理解和耐心，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