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苔花如米小】
诗人袁枚写:“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苔花在生长之处虽阳光难以照到,但它仍坚强绽放,如同牡丹。我想我们当中有不少如苔花的例子,而他们在幽暗处选择盛开,有两方面原因。
苔花之开,首先出于现实之考量。身在资源稀缺之处境,选择无畏盛开是唯一出路,养尊处优者尚可先富上两代再“富不过三代”,清贫者如苔花却必面对“不开则死”之选择。命运的残酷之于苔花一类,便是哪怕活着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亡。因此寒门大多出贵子,鲤鱼志在跃龙门,为改善自己生活状况的愿望是如此强烈,好似一只鹭鸶始终灼灼目光投向晴空,愿能“会接鸾凰别苇丛”。尤其让我想到苔花的是英国的狄更斯,我读过他的三部作品,无一不是穷苦男孩的奋斗路程,以及皆大欢喜的结尾团圆。在阳光找不到的街头巷尾,有多少青春正热烈而渺小地努力开放着——如最深的山沟里,解海龙曾摄下那双既要滴水,也欲燃烧的大眼睛。而这“如米小”的花朵往往已是大多数人尽一生之力的最高“天花板”;没事,苏东坡写下过“数十年之后,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开花不仅解救自己,也是为子孙后代奠基,抬高他们的上界,植下三槐。
但苔花之开同时也意喻着更高的东西,具有精神上的无上意义。能慰藉我们一次次推着巨石爬上山坡的,也只有“盛开”二字了,纵使我们或许不是牡丹。癌症患者能列出长长的遗愿清单,抑郁症者却只欲陷入被窝孤独离去,可见“开放”的确是关乎精神之存在。菲利普迪克抒写“生化人”的小说题为《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诙谐之中一针见血,区别人类与制造出的血肉之躯何其容易,不过是前者有无谓的梦想与疯狂却无止境的野心。所谓“见贤思齐”与其说是方法论不如说是人生观,不断向上求索、向外开放是人之最美好的本能。有时人们伸出手去并不是为了打破什么,而是明知绝望大于希望,仍要在哪怕几分钟内狠狠扼住命运之咽喉。海燕不期望风暴在振翅下放晴,桑地亚哥缠斗至死只抱回鱼的骨架,但振翅本身即是果实与胜利,而在缠斗中我们或可找到比鱼肉更苦涩与香美的答案。从这个角度说,苔花之开有如博尔赫斯的诗句,“花香无意义”,是盛开的行为而非花朵的大小,决定了苔花或许比温室中的牡丹更为锦绣。
这便是我对于苔花之开的一点见解。
【篇二:蜿蜒而至】
蜿蜒而至。蜿蜒,在与环境的妥协中前行,在对巨难的退让后,另寻明路。至,至内心的期望,梦想的目标。我一直认为,蜿蜒而至是人生至理。
蜿蜒而至,因为难以勇往直前。人生不是纸上谈兵,我们的前路没有虚招。前方的满布荆棘,前方的深渊巨壑,很多都无法凭着一股书生意气蛮冲破去。在人生客观的艰难旅程中,放弃并不耻辱,退让不等同失败,蜿蜒而至乃是所有欲“至”者必须明白的方法。
蜿蜒而至,因为要为了“至”留下力量,保存精力。前路艰难,而在所有克服艰难的方式中,蛮冲直撞无疑是最费力的一种。相比于前路的千山万壑,我们每个人都不敢说自己走黄河一泻千里,长江奔腾不息。而即使黄河俯视乍看之下也是“几”字形蜿蜒而至渤海,长江上中游更蜿蜒如三峡。我们若不学会蜿蜒,面前都是黄沙阻碍,突破着突破着,我们就都成了缩小版的塔里木河。
余秋雨说,任何争夺都包含着毁损。蜿蜒而至,即是将我们人生路上与艰难挫折的缠斗化解,若即若离,一击即离,以最小程度的毁损,我们奔向目标。然而,蜿蜒而至,绝不意味着没有争斗。蜿蜒,是有方向,有目标的蜿蜒。
要学会蜿蜒而至,首先要弄清的却不是蜿蜒,是方向。所有的蜿蜒都为了“至”,所有的蜿蜒都必须方向正确、目标明确。一切的蜿蜒是为了什么?为了“至”。“至”什么?“至”目标。那目标是什么?开始对你信誓旦旦地回答,途半再问你却茫然。目标容易定立,坚持目标却是难题。简单的欲望,临时的冲动都可以成为目标,但坚持下来的一定能够归属于信念。然而又不是所有扎根内心的目标都一定能坚持,你还需要一双明澈的眼眸。千山万壑的征程令人疲倦,疲倦了又很容易模糊。几次疲倦很容易上升成伴随的懈怠,伴随的懈怠很容易令人懒于定一定神,重新审视自我与环境。而蜿蜒本就是一种迷离的方法,不断退让之后连你自己都产生了迷惑:是智者的途径,还是懦者的放弃?只有眼眸明澈,心境平和而坚定,你才能坚持目标,蜿蜒而至。
方向既定,再看蜿蜒。蜿蜒是面对强大对手时暂时退让而另谋明路的方法,却不应是常态。千尺崖、万丈山固然不少,小山丘矮土脊却多得多。对于能力范围内,不须缠斗多对的对手我们就应该直冲而去,否则恐怕退让后的“另谋明路”更须费一番大心力。也正因如此,蜿蜒绝不是避免毁损,我们仍然必须下定奋斗的决心,一则为可以承受的冲突,二则为“另谋明路”时因地制宜,权衡而定的努力。
前路荆棘,看我们蜿蜒;一方浩海,待我们终至。